品读|城乡之间的那条路,是母亲心间最绵长的牵挂


*本文为《品读》2023年第9期内容
母亲又要进城去儿子家帮忙看孩子了,一走就得几十天。临走前,母亲就开始忙活着给父亲烙下一大摞小米煎饼,一一叠好放入保鲜袋;又炸了一大盆的茄盒、藕盒、肉丸子、花生米,屋子里缭绕着久久不散的香气。父亲不会做饭,所以每次临出门,她都要为他准备充足的干粮。就连父亲爱喝的高粱老白干,都打了满满两大桶——一天三两,够喝到她回来了。然后,母亲又去磨房里磨了几大袋饲料。那样可以省去父亲不少事,他每天干活儿回来,抓一把丢给院子里的鸡鸭们,再添点水就好了。父亲换洗的衣服也全部洗好叠放在床头,新的旧的一大摞,够他穿一阵子的。所有的东西收拾妥当,母亲挎着给儿孙准备的大包小包,上了去城里的公共汽车。父亲站在村头,频频向母亲挥手:“放心去吧,家里有我!”“回吧,回吧!”汽车缓缓开动,母亲从车窗探出头大声示意父亲回家,还是那份干脆利落劲儿,看不出一点离别的忧伤。因为那样的离别,于他们已经很多回了。到了城里,母亲立刻又整个扑到了儿子一家身上。每天早早起床去市场买菜,烧好一家子的早餐时,小孙子也刚好醒了,于是又忙活着给他穿衣、洗脸、喂饭。饭毕,儿子儿媳各自奔去工作单位,她接着一通洗涮,之后才有空坐下来,想想留在家里的老头子。胖乎乎的小孙子,刚刚开始咿咿呀呀学着说话。母亲将他抱在膝上,用布满皱纹的脸蹭着小孙子嫩嫩的脸,自言自语说着话:“小宝宝,你说爷爷在做什么呢?吃饭没有啊?爷爷连自己的饭都不会做,衣服也洗不干净,唉……其实爷爷不笨,他巧着呢。你看这小床多好看哪,是爷爷给你做的;那一山坡绿油油的庄稼,也是爷爷种的。你长大了,可要孝顺爷爷……”母亲的话东一榔头西一棒槌,小孙子听不懂,哼哼唧唧地扭着身子,母亲赶紧抱着他下楼,到外面走走。远在另一个城市工作的女儿,将电话打过来陪母亲聊天——她怕母亲在城里寂寞。母亲却在电话里同女儿唠唠叨叨:“我好着哪,你抽空儿多给你爸打打电话吧,他一个人在家里就顾着忙地里的活儿,你好好嘱咐他别太累了,年纪大了,也不知道他那腿还疼不疼……” 这些话,母亲其实都在电话里多次叮嘱过老头子,可总是担心老头子不听她的。父亲偶尔也会打电话到城里来:“地里的草都锄好了”“小鸡们又长大了不少呢”“你安心在那边儿看好孙子吧”……他“嘿嘿”地笑着,不过3分钟就把电话挂了。有几次,儿子偶尔听到母亲给父亲打电话,大声夸赞城里的好,于是动了让他们二老搬进城里的念头。然而,刚一张口,就被母亲坚决止住:“我那样说,是怕你爸着急、惦记我。他离不开那一亩三分地,我们也在山沟里待惯了,等宝宝上了幼儿园,我还是得回去……”女儿给父亲打电话时,说母亲在城里很好,天天到楼下跟小区里的老姐妹们聊天。父亲便说:“你妈那脾性我还不清楚吗,她可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……”他们,就是我的母亲和父亲。这些年,他们的经历也是千千万万个家庭里乡下母亲和父亲的经历——含辛茹苦把子女们养大,一个个送出乡村,送进城里,又开始了在城乡之间那条路上来回奔波。带大女儿家的孩子,又接着转去了儿子家……寒来暑往,母亲从没有过假期、休息日,直等到把孩子的孩子一个个带大,才悄然回到自己的乡村老家。那条从城市到乡村之间的路,也成了母亲心间最温暖、绵长的牵挂。它是一条亲情纽带,一头连着儿女孙辈,一头连着和自己一样渐渐老去的丈夫。而母亲,就像一只来回奔忙的梭子,把自己那一头的黑发,织成了亮闪闪的白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