跑了3趟肥胖门诊，我挖出了网红减肥针的秘密
作为一个体重常年在180-210斤浮动的过劳肥社畜，去年开始，一种网红减肥针频繁出现在我的社交媒体界面上——身边和自己体型差不多的同事，打针后几周没见就瘦了一大圈，老板参加的中年男性商务局，10个局里面有7、8个都在畅谈减肥针，老网红马斯克、卡戴珊，在打了这个针之后“瘦到人生巅峰”。为了对这个几乎席卷中美的减肥针有更全面的了解，我跑了好几趟门诊，抽了好几管血，采访了身边7个用药者，其中还包含了医疗从业者，找到了4个售卖网红减肥针的商家。如果你想减肥、正在减肥，或者困惑为什么大家对减肥如此疯狂、背后到底是谁在推动，这期文章，值得你认真看完。请观看36氪原创视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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做这期策划的两周前，我预约了某三甲医院内分泌科的肥胖门诊，肥胖的人还真不少，一周内的挂号全是满的。进诊室之后医生先是问了我的基本情况、身高体重，然后在电脑上算了下BMI，一看数值超过30，也就是到临床意义上的“肥胖”了，她就问我：“你想打那针是吧？”我会心一笑，还好我提前查了资料，医生口中的“那个针”就是司美格鲁肽。这是一种药物有效成分的名字，对应着不同的商品名，就好比各类布洛芬缓释胶囊的有效成分都是布洛芬。马斯克在用的叫维高威（Wegovy）。咱们国内批准上市的，叫诺和泰（Ozempic），目前只能用于治疗2型糖尿病。没错，这个东西一开始就是为糖尿病人研发的，就像中年男性商务局里上一个被追捧的药——伟哥，最初的研发目的是治疗心血管疾病。司美格鲁肽属于是GLP-1类药物，它可以激活GLP-1受体，促进胰岛素分泌，从而控制血糖。作用在胃里，可以减慢胃排空，作用在下丘脑和脑干，可以提高饱腹感，综合起来就是让你不想吃东西、吃一点就饱了。以《新英格兰医学期刊》发布的三期临床试验为例，来自16个国家的1961人在使用司美格鲁肽68周后，平均体重减轻了14.9%，也就是15.3公斤。今年8月刚在国内申报上市的另一个GLP-1类药物替尔泊肽，三期临床的数据更吓人，到第84周平均减重26.6%，毛60斤。也就差不多这个图的3倍吧…… 确实很难不让人心动。但毕竟是药，还是得多了解了解，我问了一些打过司美格鲁肽的小伙伴，感受因人而异，有人说，“打了之后基本上正餐只吃一顿就够，还可以正常运动，公司好多同事都在打。”“它后面会反弹上来的，你重量会反上来的，如果没打这个东西之后。”这些副作用也写在了药物说明书里，除了恶心、呕吐，还可能有腹泻、便秘、腹痛等不良反应，更惊人的是，欧盟最新的调查发现，它可能会使人产生自杀或自残的想法。所以没看过医生的话，这玩意真不是随便能打的，按照FDA的标准，用于减肥必须满足：2）BMI在27到30之间，并伴有一种肥胖相关疾病。身高170的话得170多斤，BMI才到30，大家可以算下自己的。我的BMI超过30了，医生还让我做了这么多项检查（包括甲状腺超声 、糖化血红蛋白、甲功全套、皮质醇、空腹胰岛素(ins)测定、生化全项）。假如有胰腺炎、甲状腺结节、血脂太高等情况，都是不能打药的，剂量上也要严格按照医生的要求， 半佛老师也出来科普过，“不允许私自加剂量，上一个乱打的已经去ICU了”。讲到这里，我知道还是会有人抱着侥幸心态想试一试，我也帮你们问了医生，“那个药。嗯，医院是开不出来的。医院只国家只允许给糖尿病病人开，非糖尿病病人要打的话就得自己到外头去买去。”这个“外头”是哪，可就有意思了。我找到的7个打过司美格鲁肽的朋友里，只有一位是糖尿病患者。剩下都是用药来减肥的，有4位都是自己或家人在医院工作，内部抢购比较方便，另两位则是通过电商平台或微商代购来买药。顺着他们的指引，我在某购物软件上找到了这款药，比起医院开药的小心谨慎，线上买这款药简直是畅通无阻。直接点购买，勾选2型糖尿病，申请开药，就会出来一个互联网医生开电子处方，再付款就能下单成功了。至于到底有没有糖尿病，全凭自觉。这款商品目前销量3万+，评论区大部分都是分享自己打了之后瘦了多少斤的，其中不乏只有100斤出头甚至80几斤的。哎，只能说，大家都是成年人了，如果你真的选择要打，在网上其实是没人能拦住你的。但哪怕你不考虑副作用，还有两点客观事实，也希望你知道：第一，网上开方会给你留下2型糖尿病的记录，如果要买医疗和重疾保险，很容易被拒保。第二，司美格鲁肽需要2-8摄氏度冷藏保存，网购的减肥针会从全国各地各个渠道收药，并不一定全程冷链，药物存在失效、变质的可能。电商平台外，另一个购药渠道微商代购，水就更深了。确实是有人能拿到合规的药品，比如我同事认识的一位大佬，有正规牌照，能直接从司美格鲁肽的原厂诺和诺德拿药，很多创投圈的CXO和明星网红们都是他的客户。但更多的代购，或者说那些在社交平台上搜一搜就能找到的那些代购，绝大部分都是销售三无产品的骗子。他们的产品有很多名字，什么一针瘦、一臻瘦、转运蛋白、轻盈针……使用方式和司美格鲁肽几乎一样，都是每周一针、注射在肚脐旁边一拳处。当我问及这个针是不是司美格鲁肽时，他们明确说“不是”，甚至还给我良心科普，“长期打司美是不行的哦”，转头却又说，就是和司美格鲁肽类似的东西。我让一位身高160，体重100斤的女同事和代购打了个电话咨询，对方非常热情地展示了减肥针的效果：“我身高体重跟你差不多，我一针瘦了8斤！”“一针差不多瘦的10来斤也有，70、80斤的也有。”对了，一针是指打一周的时间。各位是信她，还是信我是秦始皇？接下来更精彩，我又问代购有没有产品备案号、检测证书，对方说“这个我跟你讲，其实厂家只不过都是给你看一个书而已，你能不能查得到那是另外一回事，知道吧？”在我们的软磨硬泡下，对方发来了一份“内部资料”，她说的还真没错，公司查不出来，证书也查不出来。就在今年6月，浙江诸暨破获了一起非法研发、生产、销售含“司美格鲁肽”的假药案件，假药叫“AB轻盈素”，实际上就是把司美格鲁肽原料和一些化工材料进行配比，然后做成冻干粉，1克原料一万块，能做数百份产品，每份销售价一两百到一两千不等，轻轻松松获得10倍甚至百倍利润。犯罪嫌疑人被抓捕时，假药已经流入了20多个省份，销售额破亿元。我找到的“一针瘦”“转运蛋白”，很有可能就是类似的产品。以“转运蛋白”为例，前几天某红色平台上的话题阅读量还有160万+，现在已经搜不到了，但代购的朋友圈还在每天发销售战绩，每天都有人为了减肥不惜把三无产品扎到自己肚皮上。如果说针剂还多少能劝退一些人，那么口服减肥药的市场，更是假药泛滥。根据央视报道，一些名为“索马鲁肽片”或“司美片”的口服药正在微商中流行，由于正规的司美格鲁肽口服片剂目前尚未批准进口，所以这些商家要么是在违法销售未批准的进口药，要么是在销售一些含违禁成分的减肥药，比如各种减肥糖果、减肥果冻、减肥茶里面屡次被查出的违禁品——“西布曲明”。它一开始是作为抗抑郁类药物研发的，研发过程中大家发现它可以通过神经系统抑制食欲，于是就换了个研究方向，作为减肥药成功上市了。曾经，西布曲明在减肥药界的热度丝毫不逊于司美格鲁肽，零几年电视广告里经常出现的曲美、曲婷，主要成分其实就是西布曲明，连巩俐这样的大明星都为之代言。2000年西布曲明在国内批准上市，到2010年，光是曲美这个品牌的销售额就突破了50亿元。
也正是这10年间，全球各地的不良反应报告越来越多，在德国、美国、意大利等地，西布曲明甚至导致了数十人死亡。于是，2010年起各国陆续把西布曲明列为禁药，但直到现在，各种三无减肥药里面依旧有它的影子。毕竟在司美格鲁肽出现之前，国内的正规减肥药就只有“奥利司他”这一种，效果一般就算了，吃了还容易“漏油”，大家苦于没有好用的减肥药久矣，才给了西布曲明钻漏子的机会。那么，司美格鲁肽作为正规减肥处方药的出现，能让假药市场的火势降低一些吗？或许很难。肥胖患者的减肥，和“感觉自己不够瘦”的正常人的减肥，是两件事。很多肥胖患者并不是不自律才变胖，而是体内神经激素调节出了bug，他们打减肥针是两害相权取其轻，也就是比起肥胖带来的危害，药物的危害相对更轻，所以才需要正规减肥药来治疗。而大部分正常甚至已经偏瘦的人所说的“减肥”，则更多是为了迎合某一种审美，在这种审美体系下，瘦=健康和美，胖则和丑、懒惰、甚至失败划上等号。大家长期被“连体重都控制不了，何以控制人生”这样的观念PUA，总觉得自己还不够瘦，所以才有这么多本不需要减肥的人也去争抢减肥药。这也让“减肥”成了最新的财富密码，减肥针龙头诺和诺德，超过LVMH成为了欧洲市值最高的上市公司。国内处于临床阶段的GLP-1类减肥药物已经有近百个，医药公司争先恐后想在巨大的减肥市场里分一杯羹，A股更是有直接的减肥药概念股。从投资端到消费端，每个人都在聊减肥，但这件事，真的对吗？
或许我们也应该看看硬币的另一面。在瘦即是美的审美体系下，女装尺码逐渐小到离谱，M码的T恤比童装还小；大家一边节食吃药打针，一边看着“电子小猪”精神催吐，时刻提醒自己，只要多吃一口就会变成屏幕那头的样子；甚至有青春期的女孩节食减肥，最终患上神经性厌食症，减肥一年零三个月后体重不到50斤，全身器官衰竭，最终失去了年轻的生命。大家究竟是怕胖，还是怕胖了之后会被嘲笑、被歧视、被讨厌？瘦下来之后，真的就能从此开挂吗？在《老友记》里，一位心理医生跟曾经暴饮暴食而发胖的莫妮卡说：“饼干别吃太多，那只是食物，不是爱。”或许我们也应该用类似的态度看待减肥针，它能治病，但它不是人生的解药。
你了解过减肥神药吗？你会考虑使用它吗？欢迎在评论区分享你的观点和故事~
